期间限定爱情灵药


埃姆林今天在丰收教堂留得格外晚。


按照以往的惯例,在天色黑透,再没有教众前来之后,教堂就会关门打扫。而埃姆林自认并没有那么虔诚,当然不会彻底负责所有清洁项目,打扫忏悔室,修剪门口的花圃,以及擦较高处的玻璃这种大工程,向来都是乌特拉夫斯基神父亲力亲为

所以,主动抢过乌特拉夫斯基神父手中的提桶,一副代劳模样的埃姆林就显得很不正常。但乌特拉夫斯基并未阻止,甚至没有出言询问,相当自然地交代了清洁流程之后,就投身于计算本月开销的工作之中。

埃姆林一手抹布一手提桶愣了片刻,空张着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,乌特拉夫斯基确实看得出,他像是想要说什么的,可抱着万事顺自然的态度,他同样不会探究。等到桌边的蜡烛燃了大半截,埃姆林才又一次出现在休息室的桌边,为了防止高处的灰尘落在头发上,他戴了顶本属于乌特拉夫斯基的旧教士帽。对于佛萨克血统的神父而言,刚够遮住后脑勺的圆顶软帽,戴在埃姆林脑袋上竟能遮住双眼,以至于乌特拉夫斯基看不清他的神情。

很快,乌特拉夫斯就意识到,埃姆林可能是故意遮着眼睛的,因为他的动作同样躲躲闪闪,从口袋里取出一瓶颜色诡谲的药剂,放在乌特拉夫斯基面前的桌上,随即就收回手去退后了几步。

“神父,你可以把这个喝了吗?”

埃姆林的声音小而清晰,刚好维持在足够被听到的程度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俨然没能料到这一出,乌特拉夫斯基却也并没有表现得很意外,他拿起那瓶药剂,凑近烛光仔细端详。

“……爱情魔药。”

“魔药?”

“理论上来说,应该叫做灵药,但其实里面蕴含的灵性也微乎其微,甚至可以说是适用于普通人的无害药剂。其效果直接作用于精神,或者说是会对精神体产生影响,这也代表着,它可以在不影响肉体状态的情况下,改变服用者的心智状态……”

谈到自己所专长的,并且引以为傲的方面,埃姆林顿时忘了本意,竟自滔滔不绝起来。

“所以,为什么要我喝这个?”

乌特拉夫斯基神父眉梢微皱,视线从药瓶移到埃姆林的脸上,而像是也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似的,埃姆林顿时沉默下去。




至于前因,我们可以把时间拉回到上周,回到同样是关门后的教堂休息室内。

“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,这些材料里没有任何催情,催眠,亦或者魅惑的成分。”埃姆林翻动着桌上的瓶瓶罐罐,在夏洛克的注视之下,他的眼神虽然没什么底气,但语气依然相当坚定,“就算再怎么组合排列,最多也只能做出一份效果欠佳的提神药剂。”

“这些并不是爱情灵药完整的配方,所以,我希望你通过现有的材料,推断出剩下的成分是什么。”

夏洛克莫里亚蒂侦探,亦或者并不擅长魔药学的克莱恩态度同样坚定。这次的委托人提供了足够的证据,例如从旅馆房间搜出的药材,以及他们的儿子对于那个女人不正常的迷恋。综上,他们委托了近来小有名气的夏洛克侦探,希望他抓出使用药剂迷惑男人的,隐藏在贝克兰德的女巫。

出于缺乏其他线索,克莱恩只能从调查购这些药材的购买者入手,而他确实对药理学之类需要多年潜心研究的科目缺乏了解,所以只好去找身边唯一精通此道的吸血鬼,寄希望于埃姆林的从业经验。

当然,克莱恩也清楚埃姆林没有拒绝的立场,目前来说,解除心理暗示的最大希望还存在于自己这儿,他并不意外地看着埃姆林收起那堆材料,带着副相当不甘心又无可奈何的表情,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。

“下周末好了,还是在丰收教堂,但我不保证会有好消息。”

“我相信你在这方面的专业程度,务必尽快给出结果。”

“当然,但连我都破解不出配方的话,你也没必要再找别人了。”

在假意恭维这方面,克莱恩很是熟练,他目送带着自傲神情的埃姆林推门离去,随即也投身于对目标的跟踪之中。



哪怕是在非凡者的领域里,能作用于催情的药剂也并不常见,更何况这里是贝克兰德,处于众多官方非凡者监控下的大都市。基于这些推论,埃姆林很快将范围锁定在常见的民俗草药之中,并且很快搜集到了预想中可能会组合出有效成分的药材。

他抱着纸袋踏上出租马车,时值正午,阳光稍有些强烈,穿透终年萦绕的雾霾,令血族稍显不适地挠了挠手背。但很快,他就意识到,这种莫名的焦躁烧灼感,并非来自于日晒,而是今天还没有去过丰收教堂所引起的迫切。

可恶的乌特拉夫斯基神父……埃姆林咬着牙暗骂了声,转头敲了敲马车壁,告诉车夫目的地改成丰收教堂。


身为一位虔信者,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并不常去休息室,他更倾向于坐在教堂第一排的硬木椅子上,随时等待接受教徒忏悔的需求。

这倒是便宜了埃姆林,他换好教士服,磨磨蹭蹭擦了会儿烛台,将样子装得十足,见神父并未注意这边,得空就钻进位于教堂后方的小房间里。这里虽不常使用,但同样整洁,他潜心于调配组合那些药材,光是罗列的配方推测就写了好几页纸,等到天色黑沉,才萃取出一瓶浅粉色的药水来。

至于验证药效方面,埃姆林倒是不介意亲自进行。只不过,身为活了不少年头的血族,他本身并不是需求旺盛的类型,而无论是同族还是人类,那些异性的年轻小姐,都远没有人偶来得美丽诱人。他嗅了嗅微甜的液体,又用试管取了少许喝下,果不其然,情绪一片沉寂,毫无任何悸动。

“没效果吗……真是白忙活了一整天。”

埃姆林叹息着,刚打算倒掉这瓶失败品,只不过念头一转,他又考虑到,作为肉体素质原本更强韧的高贵种族,同时也是长期接触药剂的医师,自己恐怕有了一定耐药性,比起那位普通的受害者,平平无奇的人类男性,能抵挡住微量的诱惑,也并非全无可能。

可找别人来验证这所谓的爱情灵药……埃姆林愈发踌躇起来,自己确实不认识多少普通人类,那些经手的患者统统没在他心里留下什么印象,近期关系不错的更是寥寥无几。虽然身边确实有一位,而对方看起来并不会拒绝这种请求……

“埃姆林,教堂要关门了。”乌特拉夫斯基神父的声音和敲门声一同响起,“你今晚要留在这里过夜吗?”

“等等!别开门、我很快出来。”

埃姆林当即一个哆嗦,莫名有种背地里做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,他急于掩盖罪证,当即端起那瓶药剂,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。


“真是,我做了些什么蠢事……”

红月当头时分,埃姆林仍躺在床上,和自己最爱的等身人偶面面相觑。他几乎要把那条裙子上的金线一根根数清楚,辗转反侧了半晚上,仍是毫无睡意。贝克兰德的夜向来安静到堪称沉寂,得益于高贵种族的天赋,埃姆林听到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,比往日里竟快上不少。

都是乌特拉夫斯基神父的问题,如果不是被他吓了一跳,自己又怎么会喝下这瓶加了不少提神成分的药剂。当然,也只是提神而已,埃姆林和人偶对视了半宿,也没能体会到半点悸动。

他愤愤然用被子蒙住脑袋,打算强迫自己多少休息上一会,否则明天去丰收教堂时,仍旧一副萎靡模样的话,免不了要被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关切询问。极具压迫感的身躯弯过腰低下头,询问一位血族有没有生病,心思中透着和外表反差颇大的细腻感,这幅模样还真是令人不敢恭维。埃姆林闭着眼,在一片黑暗中设想着那副场景,竟没忍住嗤地笑了出来。


接下里的一周里,埃姆林都陷入了毫无进展的困境中,那几页配方被他试了个遍,口味不同的灵药也喝了数十瓶,如果不是成本不低,他都觉得自己能调配出一款风味独特的提神药剂来。至于所谓爱情的甜蜜苦涩,动情的迫切冲动,埃姆林觉得自己没尝到半点,只有不得不早出晚归的疲惫,和屡次购买药材的心痛。

眼见和夏洛克约定的日子降至,埃姆林着实再无他法,他在水槽旁清洗着双手,打算隔天就告诉对方,这所谓的残缺配方毫无意义。至于找个普通人试药的念头,也被血族高于平均线的道德感所打消。

但是,道德感和报复心并不冲突。

埃姆林摆弄着仅剩的那一瓶失败品药剂,决意给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尝尝爱情的苦。如果不是被他吓了一跳,自己又怎么会因为喝了药剂而失眠到半夜。只是,如果突兀提出要求,埃姆林确实有些过意不去,他只好找理由磨蹭了半晌,揽了些多余的工作来干,才好意思留在教堂里,向乌特拉夫斯基提出试药的请求。



“为什么要我喝这个?是很必要的事情吗?”

“也……也没有那么必要,不过我答应了别人研究配方,虽然没什么成效,但我还是想最后确认一下。”

埃姆林挺了挺胸,想让自己显得更理直气壮些,其实他也有点搞不清自己的最初目的了,只是直到现在,他才真正意识到,让神父也喝下药剂这个念头,在整整一周里都挥之不去。

“好,如果这能帮到你们。”

果然,他果然没有拒绝,埃姆林咽了下口水,目睹着神父喝下灵药。不知为何,他又听到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,窸窸窣窣,夹杂着自己攥紧衣角的摩擦声,过快的心跳砰砰作响。

暗淡烛光之下,乌特拉夫斯基神父面容深邃,视线却难得地有些失去焦距。血族的五感相当敏锐,埃姆林同样听得到对方的心跳,几个呼吸之间,竞和自己处于紧张而加速的心跳声合拍。

“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。这样就好,我该回去了。”

视线相交的前一秒,埃姆林从乌特拉夫斯基神父手中夺过药瓶,推开门落荒而逃。


埃姆林无法形容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,他从丰收教堂冲出来,在半夜的街道上游荡了好一会儿,夜风也没能让他摆脱稍有些混乱的状态。说真的,自己是不是疯了?刚才为什么想要去触碰神父的脸,想让他抬起头,好看清被烛光阴影遮掩的,那张本应该相当熟悉的脸。

随着心跳加快一同涌上来的感觉奇怪而难以言喻,埃姆林不知道如何表述,更不清楚这突如其来的,莫名的畏惧感是出自什么理由。他不敢再看乌特拉夫斯基神父,也并没有像是平常受挫之后那样,直接回家扎进人偶们的温柔乡里。

他开始后悔让神父喝下所谓的爱情灵药,也同样后悔为什么要直接离开,反倒更显得自己心虚。埃姆林兜兜转转,竟无意识地走回丰收教堂门口,后半夜的室外逐渐转冷,他裹紧了外套,打算翻窗进去,在长椅上勉强凑合一晚,可没曾想双脚刚落地,最前排竟坐着个令人绝不会认错的身影。

哪怕室内一片黑暗,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小山似的剪影仍旧鲜明,更何况埃姆林还有不错的夜视力,他意识到神父发现了自己,只好干咳两声,勉强挤出个过于蹩脚的理由。

“咳咳…我,我钥匙丢了,所以打算在这里过夜。我也是教堂的义工,这不算是违规闯入吧。”

埃姆林自己都不觉得,这种理由能被接受,既然都能翻窗进教堂的话,为什么不翻回自己家呢?他几乎又要逃跑了,可乌特拉夫斯基神父站起身,在绯红的月光下向他招了招手。

“过来吧,你今晚可以留在这。不过休息室没有被褥,我会从自己的房间里拿给你。”

“没必要,高贵的血族不会感冒。”

埃姆林皱了皱鼻子,坐在了乌特拉夫斯基身旁,他仍在逃避来源于对方的视线,哪怕那莫名有些灼烫的目光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。

“你看起来相当困扰。”

“对不起……神父,我是故意让你喝下那瓶药的,现在害你也睡不着了。”

过于明显的注视之下,埃姆林最终还是选择认错,他本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,可心头仍旧一阵阵发紧。身旁的躯体散发着暖意,让在夜风里被冻僵的埃姆林莫名觉得困倦,他最终还是侧依过去,靠在乌特拉夫斯基神父手臂上,甚至没能听清对方的回答,就陷入了安眠之中。




周末傍晚,几乎觉得自己要被放鸽子了的埃姆林等到了一封信件。

“……委托人的儿子承认自己和那名女性是自由恋爱,至于他们家族内部为了分割遗产而产生的陷害和纠纷,我并没有调查的义务……综上,所谓的爱情灵药只是被编造出的骗局,确实不存在这种配方,很抱歉给你也添了麻烦,我会支付这段时间购买药材的成本……”

埃姆林草草看完来信,盯着末尾夏洛克莫里亚蒂的署名,恨意几乎要将信纸烧出一个洞来。蠢货,都是蠢货,早点相信高贵的血族在这方面的经验,也不会搞出这出闹剧来,甚至还让自己早起晚睡了整整一周,喝了那么多提神饮品,到现在脸上还残存着黑眼圈的痕迹……

埃姆林将信纸揉成一团,愤愤然砸向身后,只是过了好一会儿,他仍未听到纸团落地的声响。他回过头去,乌特拉夫斯基神父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,正将那张信纸在手中铺平展开,大有一看究竟的打算。

“等等!别看这个!”

埃姆林几乎是飞一般扑了过去,额头在乌特拉夫斯基神父的胸口撞得生痛,他伸手去抢信纸,奈何神父随即将其举高了,让他毫无得逞的可能。

“作为当事人之一,我有资格知道这件事的真相。”

“没什么,这没什么……”

埃姆林又一次莫名心虚起来,他的脸颊紧贴神父的胸膛,在仍旧合拍的心跳声中,突然顿悟了,自己一直以来都在逃避着什么。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,没再继续做出解释或者狡辩,他清楚自己问心有愧,清楚自己真正想看的,其实是神父喝下爱情灵药后的反应。他想要知道,神父是否也有着同样无法言喻的感受,是否也会因为这个假设,而去直面某些本就存在的想法。

可高贵的种族不屑于说谎,埃姆林在神父的沉默之中缓缓抬头,他最终还是开口,抓住了乌特拉夫斯基看完信的空挡,对上他深邃的目光,抢先讲出了自己所有的疑问。

当然,用词自然是磕磕绊绊的。

“我想知道,神父会不会……呃,受到魔药的影响,实际上你看起来确实有些不一样了。但现在我们都知道这是个误会……所以,所以……”

埃姆林没能再说下去,因为温热的掌心贴在了他额头上。而乌特拉夫斯基低下头来,被遮挡了一半的视线之中,他隐约窥见神父弯下腰来,似乎将一个吻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。

“我可以告诉你答案,但不是现在。毕竟,同样的问题,你还没能回答自己,不是吗?”

在源于人类的,偏高的体温之中,埃姆林沉默下去,他几乎想要再次落荒而逃,不过,他决意不会连续两次都用逃避来应对。他伫立良久,而神父极为耐心地等待着,直到埃姆林再次开口。


“是的,我确实对你有特别的感情,尽管我还不清楚要如何形容……这又如何,这应该没什么很好笑的吧?等等,你到底在笑什么?”

甚至无暇去考虑乌特拉夫斯基神父的回应,埃姆林就因为对方明显的笑意而恼怒起来,他甩开那只手,摆出动真格的架势来,却又不慎一脚踹在黄铜灯杆上,因小趾传来的剧痛嘶嘶抽气,以至于没能听清神父的轻声回应。

是的,是的,我也同样,但回答应该等到你真正看清自己的时候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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